拱博 14万字 42人读过 连载
拓界石??大奶妹【dnm1314.top】??许新年陷入了沉思。 “好了,拓界石你的沉默说明了一切。”许七安挥了挥手,拓界石打断小老弟的思考,小老弟的脑海里,肯定闪过一大堆宫心计和阴谋算计。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易容乔装,然后逮着机会直接暴揍那衙内一顿,扬长而去。” 许平志终于逮住了插嘴的机会,一拍大腿:“宁宴这主意深得我意。” 兄弟俩同时翻了个白眼。 许辞旧皱眉道:“就这么简单?” 许七安点头:“简单不代表无效,更多的时候,留白反而有好处。被打的衙内会想,自己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一反思,哦,是周立那王八蛋。 “而这种事,周立肯定不会承认,但这不重要,大家自由心证,反正矛盾激化了,你打了我,我也要报复。” 许辞旧是聪明人,悟性高,脑子里稍稍一过,就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神色傲娇:“还不错。” 补充道:“大哥收集到什么情报了。” 许七安没有卖关子,说道:“我打听到周侍郎的政敌是谁了。” 许新年和许二叔同时俯身,脸色一下子认真起来,摆出倾听姿态。 许七安嗤笑一声:“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许新年心头一震,瞬间解开了许多疑惑。 难怪户部周侍郎要谋划税银,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被顶头上司穿小鞋,急需一笔巨额银子来填补亏空。 而正是因为同在户部,所以户部尚书能逮住周侍郎的狐狸尾巴。 “宁宴,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了。”许二叔有些不信。 朝堂大佬的争斗,等闲人怎么可能有渠道知道? “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告诉我的。”许七安说。 而代价只是一根糖葫芦,一只烧鹅腿,一份酒酿丸子以及一碗鱼丸汤他无声的在心里补充一句。 大眼美人很好收买,这是优点。缺点就是她无心朝政,司天监也不插手朝政,因此知道的有限。 这样很不好,采薇姑娘你缺一本许大郎贤内助的自我修养,回头我写给你。 许七安拍了拍手,打断沉思状态中的堂弟,说道: “这么看来,咱们收集的信息还不足以制定出详细的计划,不过没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下一步怎么做?” 许新年想了想:“我建议去教坊司,从花魁浮香那里打探消息这件事我肯定不行,我从不去烟花之地。” 大奉官员狎妓成风,但对于没有官身的学子,又是另一套标准了。 你科举的道路还没走到头呢,就想着玩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谱的,将来别想有好前途了。 这就像我以前读书时,家长不让学生上戏,如果哪位学生整天泡那他就是个准社会渣滓许七安往椅子上一靠,看向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肯定也不能去,因为我还没踏入练气境。” 那么问题来了,谁负责去教坊司打探消息? 兄弟俩默契的把目光投向许二叔。 “看我干嘛,老子是会去教坊司的人吗?老子连字都不认识,去了自讨没趣?”许二叔表示自己不是那种留恋烟花之地的人。 见父亲不愿意,许新年又把锅甩给了许七安:“大哥诗写的,在教坊司极受欢迎。” 许二叔当即否决儿子的提议,皱着眉头说:“你大哥是个连勾栏都不去的老实人,让他去教坊司打探,别到时候陷在里面,事儿没办成,身子还没被勾栏里的女人占了去。” 对于炼精巅峰的武夫来说,没踏入练气境前破身,确实是件损失巨大的事儿。 从不去勾栏听曲的许七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许二叔说:“要不辞旧你去。”他还是觉得,教坊司这种地方,就该是读书人去才合适。 这是固有观念。 许辞旧呵了一声。 许二叔拒绝去教坊司,除了那里是文人的地盘,不喜欢粗坯,还有一个原因。 许辞旧拒绝去教坊司,除了学子要注意名声和风评外,还有一个原因。 许七安拒绝去教坊司,除了从不去勾栏听曲外,还有一个原因。 社会性死亡! 三人互相对视,陷入了沉默。 PS:听说推荐票是一种能够让作者发粪涂墙的东西。我可爱的读者们手里都有一摞摞的推荐票对吧。 第五十章 投壶 为什么都害怕社会性死亡呢,这里牵扯到内城的一个规则,内城和外城不同,后者没有宵禁。 而前者因为住的都是体面人,为了达官显贵们的安全,黄昏击鼓之后,街上就不能再有人了。 众所周知,教坊司是夜里上班的。 这意味着,去教坊司可不仅仅只是打探消息,你还得留宿在里头。 这就是为什么许平志反对许七安去教坊司,本来就是年轻气盛的小伙,留宿教坊司,人家姑娘一逗弄,谁忍得住? 因此,谁去教坊司,谁就得去嫖。 而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是有人设的: 正人君子许辞旧。 不去勾栏许七安。 顾家爱妻许平志。 三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即使事出有因,嫖就是嫖了,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我上辈子没有嫖过,但我能想象自己去嫖然后被警察蜀黍打电话通知父母的尴尬简直是不想活了许七安坐姿端正,脸色严肃正派。 脑海里浮现一些关于青楼里的趣事,某次勾栏听曲时,王捕头起了个话题,朝里的某位官员去教坊司睡姑娘,结果打茶围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儿子。 父子同穴,场面甚是尴尬。 第二天就传遍京城官场了,引为笑谈,以致于连王捕头都从朱县令那里听说了此事。 对于这个重视三纲五常以及名声的时代而言,发生这种事,是脸皮不能承受之重。 许七安看着许二叔和许二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画面: 许新年:“呦,爹,您也来啦,今儿这姑娘让给我,明儿她归你。” 许二叔:“滚,谁才是老子?我先睡。” 许七安:“你们都退下,我要独上其身。” 想想就不寒而栗啊许七安咳嗽一声:“教坊司的事先搁置,我们继续打探消息,毕竟教坊司不是非去不可,我们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从浮香花魁那里打探到有利的消息。 “后天重新坐下来汇总消息,如果没有额外收获,咱们再考虑去教坊司。” 听他这么说,许二郎和许二叔态度顿时好转,纷纷点头。 许七安心想,还是我牺牲一下,明晚去一趟教坊司吧。 第二天中午,许七安告假回许府,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许府,清冷了许多。 丫鬟和老妈子带走了一半,留下门房老张和几个仆人打理。许二叔和许二郎在外未归。 许七安轻车熟路的去了内院,推开许二郎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那件月白色的儒衫,面料珍贵,绣同色云纹。 他脱下捕快服,换上了小老弟最体面的这件衣服,腰带上悬一块质地还算可以的玉佩。 许七安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还行吧就是我这副皮囊过于阳刚了,穿不出小奶狗的俊秀美感如果是我上辈子的盛世美颜,就完全能驾驭住这种衣服眼下这副皮囊总归欠缺些代入感许七安抚平胸前的褶皱,满意的离开。 大奉京城的结构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别是宫城、皇城、内城、外城。 相较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的外城,许七安把内城理解成前世的cbd区,能住在里面的都是有钱人。 这个时代能住内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婶婶一直想变卖了外城的房产,搬到内城来住。 可惜有个吞金兽的侄儿,让婶婶对内城充满向往,但无缘住在里头。 从许府到内城的城门口,步行的话,以许七安现在的脚程也得三四个小时。 他雇了辆马车,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了最近的内城城门口,掏出早就准备的凭书,顺利过关。 守城的士卒仔细检查了车厢,见许七安没有携带大件行李,脸上难掩失望。 因为这意味着许七安不是进内城做生意的,也就收不了城门税。 内城街道宽阔,纵横交错,主干道上建起绿树环绕的漂亮房屋,非主干道上分布着各式各样的院落。 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马车数量,都远胜外城。 “有空一定要带玲月妹子来内城玩,繁华程度与外城不可同日而语。”许七安掀起车窗帘子,望着繁华的盛景,脑海里浮现许玲月尖俏绝色的容貌。 他没立刻去教坊司,时间还早,海鲜商人们白天是不工作的。 支付了租用马车的银子后,许七安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 不多时,许七安来到一处集市,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这条街的宽敞程度,是许七安前所未见的,它宽两百米,一块块青石板垒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视线的尽头。 两侧商铺、房屋鳞次栉比,十驾马车并排都毫无压力,行人熙熙攘攘。 哪里是街,分明是大广场。 站在牌坊下的许七安望着这一幕,由衷的震撼。 “永康街是京城主干道之一,二叔说过很大,没想到这么大。”许七安心里嘀咕。 主干道如此宽敞是有讲究的,皇帝或宗室贵胄出行,会有侍卫提前清场。 两百米的宽度让目前大部分军弩、火铳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两侧的楼房里放冷箭,看到这距离,也只能无奈的双手离开键盘,打出666。 许七安脱缰野狗似的在永康街乱窜,但因为兜里的预算有限,按捺住了购物的消费。 忽然,一辆豪华马车吸引了许七安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那是一辆由四匹体格健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弧形穹顶冠银涂金,车窗明黄缎子垂下,再往下是用来遮蔽浮尘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着。 车轮侧面钉着一圈排列整齐的金质钉子,毂辘也是裹玉的。 而真正内涵的是马车材质,皇家宗室专用的金丝楠木。 “我估计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人家一个车轮子”许七安伤心的想,仿佛又找到了上辈子当社畜时的心情。 这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一列穿黑甲持长枪的士卒守在马车边,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个投壶游戏。 摊主是个穿破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垂下凌乱的发丝。 摊位上摆着铜钱、银锭、金锭、道经、菩提手串、玉石镜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 别的东西先不说,单是金锭银锭摆在摊上没被人抢走,这老道就绝不简单许七安驻足观望。 他看了一会儿,明白了游戏的玩法,投壶者距离瓷壶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过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获得第三梯队的物品,是一些金银玉石。三支皆中,则任意挑选一件第一梯队的物品。 而第一梯队的物品只有两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镜。 “又没中,可恨!” “走开,该我了。” 甲士们轮番投壶,但全部铩羽而归,老道面前的碎银越堆越高。 十五名甲士经历了又一轮失败后,许七安注意到马车的窗帘动了一下,侯在窗边的一位甲士低头听完,朝着摊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说了,黄金六十两,买你摊上的所有东西。”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声道。 这是投壶没投中,直接氪金了吗许七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面对黄金六十两的诱惑,老道士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甲士一下子绷紧了身躯,狠狠的盯着老道看了片刻,霍然转身,返回马车禀告。 几秒后,马车的主人召回了甲士,准备离开。 许七安趁机上前,来到老道面前,问道:“老道,多少钱玩一次?” 盘坐在地的老道士抬头,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递过来:“一钱银子。” 许七安接过箭矢,笑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三十步外投壶,对于炼精境的武夫而言难度不大。但背过身,且蒙上眼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投中。 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环,失去视力,会让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难度。 能不能投中,全看脸。 许七安脸不好看,但他有绝对的自信,因为,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捡到银子了。 是不是因为我会来内城,会碰到这个投壶游戏,所以幸运值自动积攒? 如果我能投中,金锭银锭全是我的哎,欧皇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许七安走到三十步外,转身,用黑布蒙住眼,随手往后一抛。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入壶。 周围的路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哗然声吸引了刚要离开马车,车窗里飘出柔媚好听的嗓音: “停车!” ps:明天要出差一趟,哎,我其实不太想出去,毕竟疫情也没彻底结束,有点怂。但为了恰饭,只能硬着头皮飞了。 就是说,明天身边没有电脑,我可能无法白天更新,所以明天中午那一章提前更新了。这不是加更,是明天的提前更新! 第五十一章 打茶围 听见箭矢入壶的声音,许七安嘴角的弧度难以控制的扩大,扯下黑布,指着摊位上的金锭银锭: “哈哈,老道,这些都是我的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镇定的把金锭银锭收了包裹,然后指着最顶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镜,笑眯眯道: “公子,二选一。” 许七安商量的语气:“老道,我不要这些,我只要银子。” 老道无情的拒绝:“规矩,就是规矩。”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两件是罕见的宝物,岂是黄白俗物能媲美,公子莫要被金银蒙蔽了双眼。” 不,我就是想要这些俗物许七安问道:“宝物?有什么作用。” “老道不知,只知它们在等待有缘人。”老道士一副光棍模样。 许七安怀疑老道在骗他,但没有证据,考虑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气运,有些踌躇。 宝物不宝物的,谁说得准,银子多实惠。 这时,一位甲士走过来,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帮个忙。” 许七安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你们主人想要什么?” “那串菩提珠。”甲士目光从摊位移开,看向许七安:“我家主人愿意出黄金六十两。” 原来我的欧皇应在了这里许七安脸上露出热心肠的笑容:“承蒙不弃,成交。” 他让甲士掏了一钱银子,换来三枚箭矢。 甲士说道:“主人说,您可以多投几次,银子都由我们出。若是失败也无妨” 话音方落,他就看见蒙上了眼睛的许七安,信手抛出箭矢。 咚咚咚三支箭矢精准无误的投入壶中。 路人的惊叹再次传来。 甲士看向许七安的眼神,充满了恭敬。 倘若一次是幸运,两次就意味着对方不是普通人,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身书生打扮,但绝对是个高手。 黄金六十两到手了许七安心情无比愉悦,他扯下黑布,恰好看见远处豪华马车的帘子落下来。 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敢多看,转过身,朝甲士抱拳:“幸不辱命。” 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礼,然后返回马车,俄顷,拎着一袋鼓胀胀的钱囊过来。 许七安接过钱囊,又从老道那里取走玉石镜,目送着马车离开。 他收回目光,随意把巴掌大的玉石镜揣进怀里,然后喜滋滋的掂量鼓胀钱囊。 大概有三四斤的样子,系在腰上过于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兑换成银票,这么重的金子随身携带,太傻叉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老道士不见了,摊位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七安站在路边沉默了半天。 他又跑了趟钱庄,把金子兑换成四张面值一百两;一张面值五十两;三张面值十两的银票。 黄金不在货币体系中,所以需要兑换成等价的银子,然后钱庄开具银票。 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例是1:8,六十两黄金就是四百八十两白银。 四百八十两白银的话,用来扇婶婶的俏脸蛋绰绰有余为什么每次赚钱都不由自主的想着要用银票扇婶婶,原主对婶婶的怨念也太强了吧另外,这些银子在内城估计只能买个小院子想买三进的大宅,没万两白银别想拿下来许七安有些苦恼。 不管是异世界还是前世,房价都是件让人绝望的事。 “四百八十两,赎一名档次低些的青楼花魁应该够了,只是这样不划算啊。 “你看,四百八十两我可以轮流临幸多位花魁,长达数月。而为一位花魁赎身,耗尽家财不说,还得负责她的吃穿用度。一不小心怀了崽,又是一大笔开销。 而我目前的工资,只够养一个正妻,根本过不起富人左拥右抱的枯燥生活。再说我才不会给青楼女子赎身呢,公车私用,天打雷劈。” 黄昏时,许七安来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处胡同里。 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院子里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清越动人的歌喉。 他知道,美丽的夜生活开始了。 走在胡同四通八达的道路上,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出王捕头那里学来的文化精粹。 正常的青楼是一座两层或三层的建筑,附带一两个别院便算是相当有规格的了。 教坊司没有这种高楼,因为不需要,胡同里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 国企,就是这么财大气粗。 教坊司是有门槛的,平民百姓不能在这里消费,倒也不是什么规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费是五两银子。 这不是说睡姑娘,而是开桌费。 五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好几个月的收入,还得是殷实的家庭。 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种: 一,豪绅巨贾。 这类客人最舍得花钱,因为平日社会地位低下的他们,对于睡犯官女眷有着狂热的执着。 二,官员。 教坊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下班后喝茶聚会的地方,只要有应酬,就喜欢往教坊司走。 值得一提的是,礼部的官员可以白嫖。因为教坊司归礼部管。 三,读书人。 这类人比豪绅巨贾要斯文,喜欢吟诗作对,又没有当官的难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欢。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种: 一,犯官女眷。 这类女子是最惨的,被迫沦落风尘,受人欺辱。 二战争中掳来的女子。 远的不说,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西方诸国和大奉是战胜国,从北方和南疆掳走不计其数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 三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这类女人是自愿成为光荣的海鲜商人,为大奉的鲍鱼生意添砖加瓦,精神可贵。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王捕头乃吾师也”许七安感慨一声,终于找到了本次造访教坊司的目标。 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来,院门的匾额写着:影梅小阁 院门敞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悬挂,院内是一株株梅树,枝头点缀着含包怒放的花骨朵。 一位十六七岁的门房小伙,守在院门口,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许七安。 他还有另一种大家耳熟能详的称呼。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久闻浮香姑娘大名,特来拜访。”许七安模仿读书人作揖,客客气气的与门房说话。 影梅小阁是花魁浮香的住所。 这里的开桌费要十两银子,比普通院子贵一倍。 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浮香姑娘属于第一等,号称诗琴双绝。 “十两银子。”见惯了大老爷的门房小伙态度冷淡,收了许七安的银子后,让他进入了院子。 许七安心里一喜,院子里笑声与丝竹声传来,打茶围已经开始,但门房小伙既然让他进去,说明院子里不是包场,而是散客。 出来玩的,分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场,另一种是散客。 如果是前者,许七安今天注定徒劳无功。 第五十二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影梅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用来遮挡寒风。 十几个客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赏梅。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 一位婢子领着许七安进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这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的年轻人。 许七安脑海里闪过王捕头讲述的打茶围规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斯文些,朝众人作揖: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各位兄台有礼。” 在场的人中,既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国子监的学子;身份不高不低。 有人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有人打量审视,有人回以微笑。 看来京察期间,大奉的官员都安分老实了许多换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许七安坦然入座,目光始终黏在充当“席纠”的花魁娘子身上。 她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这个女人很奈斯啊阅眉无数的许七安也被惊艳到了。 单从五官来说,这位花魁和婶婶还有许玲月以及褚采薇是一个级别,妍态各异,都有自己的特色。 属于那种走在街上绝对能让男人惊艳、侧目的绝色美人。 但论气质,这位花魁有着大家闺秀的秀美和文雅;论穿着,她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纱衣裙。 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沟壑若隐若现。 有沟必火她能当花魁是有道理的。 浮香姑娘充当席纠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负责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气氛担当,这个活儿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因为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 这回儿正在轮流说联语,联语就是对对子,许七安左侧是位穿淡蓝袍子,环佩叮当的中年人。 恰好轮到他,这位中年人举杯沉吟许久,道:“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边的小旗,对上联一阵点评吹捧。 中年人脸上笑容扩大,颇为受用。 这就是席纠为什么要有文学底蕴深厚的名妓来当的原因,没点水平,寻常妓子即使想拍马屁也不拍不出来。 点评之后,姿容绝色的花魁娘子,一双盈盈妙目落在许七安身上。 酒席上众人也随之看来。 对对子我不太拿手啊单是对的工整就很难了许七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焦虑。 他目光望向院子里的梅树,灵感一闪,故意饮了杯酒,做出洒脱豪迈状,朗声道: “腊月梅百头千头万头。” “妙!”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当下,看向许七安的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算是承认他有竞争花魁的资格,把他当成同水平的玩家。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对许七安的下联一顿评价吹捧。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评价完立刻不再看我坐姿有些僵硬,只有在劝酒时才饮酒许七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花魁娘子的肢体语言。 结合行为心理学的知识,做出了结论:这位花魁娘子对我们的水平看不上眼啊。 一直在耐着性子陪伴。 这时,婢子领了一个人进来,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肌肤白皙,眼神清凉,嘴唇薄而红,五官精致,男生女相。 屋子里众人侧目,就连浮香花魁露出惊讶之色,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便是她也见的不多。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郎进屋后,目光随意一扫,徒然愣住,僵在原地。 许七安眼角一阵乱跳,半天憋了一句:“好巧。” 俊美少年郎嘴角一抽,也憋了一句:“好巧” “两位认识啊。”许七安身边,穿淡蓝色袍子的中年人诧异道。 何止认识,他是我小老弟许七安压下翻江倒海的羞耻和尴尬,镇定的笑道:“有过几面之缘,想来许兄还记得杨某,我们在长乐县见过。” 他故意自报姓氏,给许新年提个醒,让他用假名。 这是最基本的反侦察意识。 许新年缺乏此类意识,但他聪明,立刻get到了堂兄的意思,朝众人抱拳:“在下许平安,长乐县学子。” 说完,便在婢子的指示下入座。 你这是把我和二叔的名字混搭了吗许七安借着喝酒,掩饰心里的槽点。 行酒令继续,过了片刻,婢子又领着两人进来,左边一个相貌俊朗,穿天青色厚袍子,腰悬玉佩,一枚油绿的玉簪子束发,是个一表人才年轻人。 右边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五官耐看,做富家翁打扮,身上透着一股与商贾、学子迥异的彪悍气息。 这位身材昂藏的中年人踏入茶室,随意一扫,忽然愣住,继而浑身石化。 许七安:“” 许新年:“” 婢子发现客人没有跟上,扭头,柔柔道:“老爷,这边请。” “啊哦哦”许平志硬着头皮进了酒屋。 许新年和许七安默默的挺直了腰杆。 许二叔入座后,三人默契的不去看彼此,保持一本正经的坐姿,眼观鼻鼻观心。 两个兔崽子不是说没时间吗辞旧也就罢了,毕竟对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我也算了解一二了宁宴可是从不去勾栏的 二叔不是说今晚值班吗以前每次我和婶婶闹矛盾,他就说这辈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八辈子的福气,不愿意呵斥婶婶呸,还不是出来嫖了。 大哥不是从不去勾栏吗我说我的袍子怎么不见了,呸,厚颜无耻。爹不是说深爱着娘从不进烟花之地吗 三人的内心戏远比僵硬的表情要丰富多彩。 许七安觉得,人生中最尴尬的事,又加了一条。那就是出去嫖的时候,遇到了二叔和弟弟。 我的妈诶,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转念一想,反正死的不止我一个人,心里就好受多了。 行酒令继续,许新年应对的还算中规中矩,毕竟是读书人,许七安则看状态,有时对不上来,只能被罚酒。而许平志从头到尾都没是在喝酒,惨遭众人嫌弃。 二叔心里是真没逼数,你都没读过书,你来凑什么热闹,花魁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许七安心里抱怨。 爹真的是浪费银子许新年心里也抱怨。 两人心里都有些急,因为表现平平,没有博得花魁的青睐。皮相好的许新年因为过于中规中矩,渐渐不被花魁注视。 最要命的是,场上有一位强力竞争对手那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轻人。 他出身国子监,颇有才华,虽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华占尽风头,让花魁娘子时时掩嘴轻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朗声道:“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来打个头。” 众人没有意见,浮香花魁笑吟吟道:“赵公子请。” 赵公子环视众人一圈,道:“松叶竹叶叶叶翠。” “竟然是叠字联。”席上有人吃了一惊。 “松叶竹叶叶叶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赵兄大才,不愧是国子监的读书人。” 一轮打回来,竟然每一个人能对上。 赵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 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视赵公子。 从她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花魁对这个姓赵的颇有好感,很欣赏他的才华许七安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许新年。 后者正好看来,兄弟俩眉宇间泛着愁容。 原本依照许新年的意思,擅长诗才的大哥在教坊司应当是如鱼得水。 岂料这半天下来,划酒拳、对对子轮番来了一遍,就是没有诗词。 其实教坊司里打茶围,诗词一直半冷不热,近两百年来,优秀诗词寥寥无几,读书人不擅长作诗作词。 打茶围时,自然就会避开不擅长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质参差不齐,仅是对对子就有些困难了,浮香花魁兰心蕙质,特意不提诗词,免得客人尴尬丢了颜面。 这时,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几位慢饮。” 这场打茶围结束了。 接下来,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会让婢子将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没有瞧中,婢子就会送客,然后开启下一轮打茶围。 众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柱香后,一名婢子走来,娇声道: “我家娘子请赵公子进屋喝茶。” 客人们惋惜的摇头,唉声叹气,也有人笑着恭喜赵公子。 赵公子面带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这下,许家的三个男人彻底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 我抄诗是为了交易,才不是低俗的装逼 “怎么办,咱们仨打茶围三十两银子没了,哪怕是找这个院子的丫鬟陪睡,三人也得好几两。”许二叔急了,感觉一朝回到解放前,眉头紧锁,看向儿子: “辞旧,快想想办法。”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的问题兄弟俩心里疯狂吐槽。 许新年看着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碰运气的,我和大哥来便来了,父亲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语气有些重了,说明心里也急。 这波真是血亏了银子倒是其次,关键是消息没有打探出来看了眼被婢子领走的赵公子,许七安突然想起了浮香花魁的称号:琴诗双绝。 他当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笔墨和宣纸。 在桌案上清扫出一片空间,一把扯过许新年:“辞旧,你替我代写。” 许新年没有犹豫,默契的端正坐姿,握着笔。 许七安语速飞快,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许新年运笔如飞,写出风骨清奇的草书。 许七安继续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许新年没有动笔,他愣住了,宛如石化,嘴里喃喃自语的重复后面两句。 “快写!”许七安推了他一下。 许二郎如梦初醒,绷着脸迅速写完。 许七安扯走宣纸,招来女婢,道:“你将此诗交给浮香娘子,即可去办,说杨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乐意,但许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银后,她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主卧里,四叠屏风挡住了浴桶,袅袅蒸汽萦绕在屋顶梁木上。 浮香泡在漂满玫瑰花瓣的热水中,青丝高挽,脖颈莹白修长,香肩和胸脯挂着水珠,在烛光里反射着魅人心魄的光芒。 肌肤凝如滑脂的她,像极了一尊玉人。 一位贴身的婢女在浴桶边服侍着,一边称赞浮香的肌肤,一边说:“赵公子已经在隔壁茶室候着了,停外头的客人说,他是国子监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浮香笑了笑,轻轻拨动水花,道:“不过以赵公子的才气,考取举人也不在话下。” 丫鬟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欢这种有才华的公子,像那烦人的周立,还不是凭着父亲的官位,便耀武扬威。 “那赵公子才华横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说不定将来能成一段佳话。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连我也取笑”浮香指头戳了戳丫鬟的脑袋,叹口气:“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难。多少读书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主卧的门被推开,一名婢子进来,站在厅里,脆声道:“娘子,外面那位姓杨的客人让奴婢送了首诗过来。” 浮香皱了皱眉,大丫鬟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娘子已经选了赵公子,岂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小婢女垂头,不敢顶嘴。 浮香淡淡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诉客人,浮香心领了。” 小婢女如释重负,“哎”了一声,把宣纸搁在桌上,便出门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轻薄的纱裙,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赤着雪白的脚丫,来到桌边坐下。 “你去请赵公子进来吧。”她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随手拿起。 她目光倏然凝固,痴痴的望着宣纸。 影梅小阁赠浮香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丫鬟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去请赵公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娘子尖锐的喊声:“慢着!” 回身看去,娘子手里死死抓着宣纸,微微发抖,脸色从未有过的古怪。 那是丫鬟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的情绪。 花魁娘子的声音急迫而尖锐:“谁,谁送来的诗,哪位公子,你快说!!” 丫鬟吓了一跳,嗫嚅道:“好像姓杨” 花魁娘子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房门。 “娘子,娘子你这般模样怎可出门,使不得”丫鬟死死抱住。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浮香急的面红耳赤,“莫要让那公子走了,快追回来。” 丫鬟怎么都想不明白,一首诗而已,竟让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态,往日里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全然不顾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请那位写诗的公子。” 丫鬟离开后,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边,恍惚的看着手里的纸张。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赠浮香,赠浮香” 她俏脸滚落豆大泪珠,趴在桌上嘤嘤嘤的哭起来。 前厅,一部分客人离开了,另一部分没有走。 打茶围结束后,落选的客人有两个选择:一,去别的院子继续下一场。二,倘若不胜酒力,疲了,可以挑选这里的丫鬟侍寝。 “这浮香姑娘不买你的账啊。”许平志看着侄儿,眉宇间有着焦虑。 诗是送过去了,但换来的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显然,许七安的诗没有打动花魁。 许新年讥笑一声:“区区一个女人,如何懂诗词精髓。” 许平志盯着儿子,问道:“宁宴方才那首诗是极好的?” 心高气傲的许二郎在诗词之道,对大哥已是心服口服,喟叹道:“极好极好。” 许大郎同样迷惑不解,他对这首诗有绝对的信心。 这首七律的名气很大,非常大。尤其是最后两句,被誉为咏梅的极致。 当时寂寞冰霜下,两句诗成万古名说的就是这两句诗。 两句诗成万古名,何其高的评价。 暗香和疏影甚至成了词牌名,可见这首诗在古代文人中的地位。 欧阳修、司马光等名人都对这两句诗给出过高分评价。 而这首七律的作者,也因此诗千古留名嗯,作者是谁许七安忘记了。 这不可能啊,她没道理会拒绝我这首诗要是赠予云鹿书院的两位大儒,他们能把我当亲儿子养许七安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位号称诗琴双绝的花魁,其实是花架子。 炒名气,卖人设而已,本质上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 但这里有个悖论,倘若浮香花魁是个卖人设的花瓶,她是不可能被文人认可的。 相比起前世艺人的炒作卖人设,这个时代的花魁也有类似操作,但后者是有真本事。 理由很简单,古代的读书人可不像后世的小年轻那样好忽悠。 愁眉不展间,那位在浮香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迈着小碎步疾走而来,目光略显焦虑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见许七安后,神色一松,莲步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娇滴滴道: “杨公子,是您作的诗?” 许家爷仨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是我。”许七安点点头。 丫鬟展颜一笑,愈发恭敬,低眉顺眼,柔声道:“我家娘子有请。” 许七安镇定的颔首,跟在丫鬟身后,朝着阁楼另一侧的主卧走去。 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阁”的客人主意,交头接耳。 “咦,他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怎么进去两人?” “刚才那丫鬟好像说到诗了,而我恰好看见他与那位俊俏小哥写了什么。”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许新年和许平志面前,拱手道:“两位,不知道浮香姑娘这是何意?方才那位兄台怎么进去了,你们写了什么诗?” ps:大老爷们,脸好痒,需要推荐票狠狠的扇︿ ̄︶ ̄︿ 第五十四章 截胡 许二郎默不作声,许平志凝视着中年男人,摇头道:“随手一句打油诗而已,我听那位公子说自己书法生疏,写不出好字,才劳烦这位公子帮忙代笔。” 许二叔是老江湖了,摆出一副自己是旁观者的姿态,与侄儿和儿子撇清关系。 众人立刻看向许新年,许二郎呵了一声,生人莫近的高冷姿态,不屑回答他们。 他这样的态度,让问话的中年人一阵恼怒、尴尬,拂袖回了原位。 原本想留宿这里的许平志,偷偷给儿子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影梅小阁。 “不好继续留在里头,让人瞧出我们三人有关系就不妙了。”许平志教导儿子。 “我懂。”许新年颔首,说完,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 屋里有炭火取暖,乍一出来,温差巨大,让人忍不住直打颤。 许平志看了眼儿子,说道:“原本宿在影梅小阁的话,那些婢子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 “现在只能去别院找其他女子而不是婢子的话,低价是五两银子,这里包括了打茶围的钱。” 说到这里,许平志顿了顿,见儿子没有习惯性的毒舌反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奇怪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许二叔从怀里摸出一锭官银,制式银子,一锭五两。 “二郎,银子你拿去。” 许家因为税银案,倾家荡产,即使过了一个月,许平志通过灰色渠道弄了好些银子,但总体上还是比较拮据的。 许二叔不觉得儿子还能拿出五两银子。 许新年微微动容,低声道:“爹,那你呢?” 许二叔不在意的笑了笑:“爹炼精境的时候就不惧寒暑,就算在路边睡一宿,也不碍事。你身子骨可经不起夜里的寒风。” 许新年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着脊背,承受着料峭的夜风,有些恍惚的盯着五两银子,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说: “我不要。” 许二叔一定要儿子收下。 拉扯之间,啪嗒一声,许新年怀里掉出一锭官银,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父子俩望着地上的银子,陷入了沉默。 另一边,丫鬟推开主卧的门,示意许七安入内,而自己却没打算进去。 “杨公子请进!” 障子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地面铺着一层价格昂贵的丝织地衣,价格贵也就罢了,且极耗人力。 地衣上绣着一朵朵青色莲花,一团团祥云。 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莲。大官人走在上面,平步青云。 心思玲珑。 一架临摹名画雨打芭蕉图的三叠式屏风隔开睡处和锦厅,一位风姿绝伦的妙龄女子跪坐在屏风前的壶门小榻,小塌上摆放一架凤尾琴。 她穿着轻薄的纱衣,凝脂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正笑吟吟的望向门口。 两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头,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意。 最是那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许七安脑海里浮现这句诗。 行酒令时文雅如大家闺秀,在塌边时妩媚勾人欲说还休。 这是只有教坊司的女人才能修出的魅功啊。 许七安两个头,一个大。 “公子?”花魁痴痴笑道:“公子何故如此看着奴家。” 因为鸡你太美许七安喟叹道:“早听说浮香姑娘天资绝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就算说浮香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信。” “杨公子莫要取笑奴家。”浮香抿了抿嘴,娇羞的低下头,眉眼间笑意盈盈,显然是很开心的。 隔壁的茶室里,赵公子喝掉了整整一壶茶,膀胱抗议了两次,第三次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是来喝茶的吗? 赵公子满肚子牢骚的离开茶室,走向主卧方向,却在门口被丫鬟拦住。 “我在茶室等了许久,为何浮香姑娘还不见我。”赵公子质问丫鬟。 “赵公子莫怪,娘子已经选了他人。”丫鬟回答。 “!!!”赵公子感觉脑门上被接二连三的轰了几道雷,继而涌起怒火,大声道: “浮香姑娘分明是选了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消遣人是吗?你若不给我个说法,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他凶狠的语气和狰狞的语句让丫鬟有些怕,下意识的想喊院子里的扈从。 “萍儿,既然赵公子不服气,你就把诗带出去让他看看。” 屋里传来花魁娘子充满女性魅力的嗓音。 丫鬟谨慎的看了眼赵公子,把障子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了进去。 几秒后她又闪了出来,把宣纸递给赵公子。 后者接过,扫了一眼,愤怒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继而缓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震撼、难以置信 他原地呆了许久,手指一松,宣纸徐徐飘落。 外头的客人惊愕的发现,赵公子竟然出来了。 完事了?! 赵公子的表情让他们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被赶出来了啊。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一位同龄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立刻上前,看似关切,实则八卦。 先前丫鬟喊走那个姓杨的,没多久,赵公子就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显而易见,这是被人半路截胡,摘走了丰腴牡丹花。 穿青袍的赵公子,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喃喃道:“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到底怎么回事,输?从何说起啊。” “赵兄,那人是写了首诗对吧,到底什么诗能让浮香姑娘破坏规矩?”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客人们都凑了上来。 赵公子置若罔闻,边往外走,边喃喃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 众人心头一振,知道他念的是方才那首诗。 “占尽风情向小园。” 此时,赵公子已经走到院中,客人们不由自主的跟在身后,听着。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客人们没有跟上,留在了原地,空气短暂的陷入寂静。 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学子热泪盈眶,嘴皮子颤抖:“此诗一出,羞煞千古咏梅人各位,小生先行告退,小生要去别处打茶围了,将诗词传扬出去。” “在下也告退了,为大奉诗坛扬名,怎么能少了我。” 客人们一哄而散,迫不及待的去参加别院的茶围,然后抛出此诗一鸣惊人。 第五十五章 计划初成 “奴家要谢过公子,倘若将来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劳。”浮香眼里流淌着绵绵情意,愈发娇媚动人。 许七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自古以来,因为诗词名传百世的名妓不少。 这份机遇,任何一个风尘女子都会欣喜若狂。 世上两种人喜爱争名,读书人和妓子。 我要的就是你这份感恩戴德许七安笑了笑,适当的表现出一点轻浮:“你要怎么谢我?” 屋内温暖如春,他喝了不少酒,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觉得燥热难当,便脱了外袍搁在圆凳上。 浮香咬了咬娇艳丰满的唇瓣,羞涩道:“公子,长夜漫漫,不妨先听奴家为你弹奏一曲助助雅兴。” 许七安一愣,知道对方会错意了,笑了笑,没解释。 还是古时候的女子优雅,你来睡她,她会说:你别急,让小女子为你弹奏一曲。 不像后来的姑娘,你去睡她,她会说:搞快点! 耐心听完一曲,许七安得承认这位花魁是有两把刷子的,琴诗双绝,诗不知道,但琴弹的是真的好。 他一个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静下心来沉浸其中。 许七安喝了口茶,缓解因为饮酒造成的喉咙干涩,语气随意的开了个话题:“浮香姑娘国色天香,难道没有人为你赎身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话题,花魁娘子黯然叹息一声: “教坊司的姑娘,哪里是说赎身就能赎身的?便是遇到个有情郎,礼部也不会同意。” 其实是太烧钱了,教坊司当红花魁赎身很难,因为是官妓,要走一大堆流程,上下打点,耗费的银子远胜其他青楼花魁。 我记得王捕头说过,寻常青楼的花魁,大概500两1000两。教坊司的花魁也许还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两千两是什么概念? 我得不吃不喝攒十年,我这还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有这么多的钱,我买几个姿色不错的小妾不是更好? 许七安下意识的在心里盘算,得出结论是:这笔生意血亏! “也是,以浮香姑娘的美貌,便是大奉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许七安吹捧。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心里欢喜,嘴上则说:“公子不要取笑人家,这大奉京城第一美人是镇北王妃,人家不过是蒲柳之姿。” 自称从奴家变成了人家,关系更亲近了,语气里也带了些许撒娇。 镇北王妃?又是这个女人。许七安又一次听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上辈子自问阅美无数,而今见了许玲月褚采薇等几乎没有瑕疵的美人,实在想不出这位王妃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稳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八成是身份光环吧他心想。许新年陷入了沉思。 “好了,拓界石你的沉默说明了一切。”许七安挥了挥手,拓界石打断小老弟的思考,小老弟的脑海里,肯定闪过一大堆宫心计和阴谋算计。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易容乔装,然后逮着机会直接暴揍那衙内一顿,扬长而去。” 许平志终于逮住了插嘴的机会,一拍大腿:“宁宴这主意深得我意。” 兄弟俩同时翻了个白眼。 许辞旧皱眉道:“就这么简单?” 许七安点头:“简单不代表无效,更多的时候,留白反而有好处。被打的衙内会想,自己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一反思,哦,是周立那王八蛋。 “而这种事,周立肯定不会承认,但这不重要,大家自由心证,反正矛盾激化了,你打了我,我也要报复。” 许辞旧是聪明人,悟性高,脑子里稍稍一过,就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神色傲娇:“还不错。” 补充道:“大哥收集到什么情报了。” 许七安没有卖关子,说道:“我打听到周侍郎的政敌是谁了。” 许新年和许二叔同时俯身,脸色一下子认真起来,摆出倾听姿态。 许七安嗤笑一声:“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许新年心头一震,瞬间解开了许多疑惑。 难怪户部周侍郎要谋划税银,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被顶头上司穿小鞋,急需一笔巨额银子来填补亏空。 而正是因为同在户部,所以户部尚书能逮住周侍郎的狐狸尾巴。 “宁宴,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了。”许二叔有些不信。 朝堂大佬的争斗,等闲人怎么可能有渠道知道? “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告诉我的。”许七安说。 而代价只是一根糖葫芦,一只烧鹅腿,一份酒酿丸子以及一碗鱼丸汤他无声的在心里补充一句。 大眼美人很好收买,这是优点。缺点就是她无心朝政,司天监也不插手朝政,因此知道的有限。 这样很不好,采薇姑娘你缺一本许大郎贤内助的自我修养,回头我写给你。 许七安拍了拍手,打断沉思状态中的堂弟,说道: “这么看来,咱们收集的信息还不足以制定出详细的计划,不过没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下一步怎么做?” 许新年想了想:“我建议去教坊司,从花魁浮香那里打探消息这件事我肯定不行,我从不去烟花之地。” 大奉官员狎妓成风,但对于没有官身的学子,又是另一套标准了。 你科举的道路还没走到头呢,就想着玩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谱的,将来别想有好前途了。 这就像我以前读书时,家长不让学生上戏,如果哪位学生整天泡那他就是个准社会渣滓许七安往椅子上一靠,看向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肯定也不能去,因为我还没踏入练气境。” 那么问题来了,谁负责去教坊司打探消息? 兄弟俩默契的把目光投向许二叔。 “看我干嘛,老子是会去教坊司的人吗?老子连字都不认识,去了自讨没趣?”许二叔表示自己不是那种留恋烟花之地的人。 见父亲不愿意,许新年又把锅甩给了许七安:“大哥诗写的,在教坊司极受欢迎。” 许二叔当即否决儿子的提议,皱着眉头说:“你大哥是个连勾栏都不去的老实人,让他去教坊司打探,别到时候陷在里面,事儿没办成,身子还没被勾栏里的女人占了去。” 对于炼精巅峰的武夫来说,没踏入练气境前破身,确实是件损失巨大的事儿。 从不去勾栏听曲的许七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许二叔说:“要不辞旧你去。”他还是觉得,教坊司这种地方,就该是读书人去才合适。 这是固有观念。 许辞旧呵了一声。 许二叔拒绝去教坊司,除了那里是文人的地盘,不喜欢粗坯,还有一个原因。 许辞旧拒绝去教坊司,除了学子要注意名声和风评外,还有一个原因。 许七安拒绝去教坊司,除了从不去勾栏听曲外,还有一个原因。 社会性死亡! 三人互相对视,陷入了沉默。 PS:听说推荐票是一种能够让作者发粪涂墙的东西。我可爱的读者们手里都有一摞摞的推荐票对吧。 第五十章 投壶 为什么都害怕社会性死亡呢,这里牵扯到内城的一个规则,内城和外城不同,后者没有宵禁。 而前者因为住的都是体面人,为了达官显贵们的安全,黄昏击鼓之后,街上就不能再有人了。 众所周知,教坊司是夜里上班的。 这意味着,去教坊司可不仅仅只是打探消息,你还得留宿在里头。 这就是为什么许平志反对许七安去教坊司,本来就是年轻气盛的小伙,留宿教坊司,人家姑娘一逗弄,谁忍得住? 因此,谁去教坊司,谁就得去嫖。 而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是有人设的: 正人君子许辞旧。 不去勾栏许七安。 顾家爱妻许平志。 三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即使事出有因,嫖就是嫖了,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我上辈子没有嫖过,但我能想象自己去嫖然后被警察蜀黍打电话通知父母的尴尬简直是不想活了许七安坐姿端正,脸色严肃正派。 脑海里浮现一些关于青楼里的趣事,某次勾栏听曲时,王捕头起了个话题,朝里的某位官员去教坊司睡姑娘,结果打茶围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儿子。 父子同穴,场面甚是尴尬。 第二天就传遍京城官场了,引为笑谈,以致于连王捕头都从朱县令那里听说了此事。 对于这个重视三纲五常以及名声的时代而言,发生这种事,是脸皮不能承受之重。 许七安看着许二叔和许二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画面: 许新年:“呦,爹,您也来啦,今儿这姑娘让给我,明儿她归你。” 许二叔:“滚,谁才是老子?我先睡。” 许七安:“你们都退下,我要独上其身。” 想想就不寒而栗啊许七安咳嗽一声:“教坊司的事先搁置,我们继续打探消息,毕竟教坊司不是非去不可,我们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从浮香花魁那里打探到有利的消息。 “后天重新坐下来汇总消息,如果没有额外收获,咱们再考虑去教坊司。” 听他这么说,许二郎和许二叔态度顿时好转,纷纷点头。 许七安心想,还是我牺牲一下,明晚去一趟教坊司吧。 第二天中午,许七安告假回许府,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许府,清冷了许多。 丫鬟和老妈子带走了一半,留下门房老张和几个仆人打理。许二叔和许二郎在外未归。 许七安轻车熟路的去了内院,推开许二郎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那件月白色的儒衫,面料珍贵,绣同色云纹。 他脱下捕快服,换上了小老弟最体面的这件衣服,腰带上悬一块质地还算可以的玉佩。 许七安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还行吧就是我这副皮囊过于阳刚了,穿不出小奶狗的俊秀美感如果是我上辈子的盛世美颜,就完全能驾驭住这种衣服眼下这副皮囊总归欠缺些代入感许七安抚平胸前的褶皱,满意的离开。 大奉京城的结构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别是宫城、皇城、内城、外城。 相较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的外城,许七安把内城理解成前世的cbd区,能住在里面的都是有钱人。 这个时代能住内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婶婶一直想变卖了外城的房产,搬到内城来住。 可惜有个吞金兽的侄儿,让婶婶对内城充满向往,但无缘住在里头。 从许府到内城的城门口,步行的话,以许七安现在的脚程也得三四个小时。 他雇了辆马车,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了最近的内城城门口,掏出早就准备的凭书,顺利过关。 守城的士卒仔细检查了车厢,见许七安没有携带大件行李,脸上难掩失望。 因为这意味着许七安不是进内城做生意的,也就收不了城门税。 内城街道宽阔,纵横交错,主干道上建起绿树环绕的漂亮房屋,非主干道上分布着各式各样的院落。 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马车数量,都远胜外城。 “有空一定要带玲月妹子来内城玩,繁华程度与外城不可同日而语。”许七安掀起车窗帘子,望着繁华的盛景,脑海里浮现许玲月尖俏绝色的容貌。 他没立刻去教坊司,时间还早,海鲜商人们白天是不工作的。 支付了租用马车的银子后,许七安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 不多时,许七安来到一处集市,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这条街的宽敞程度,是许七安前所未见的,它宽两百米,一块块青石板垒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视线的尽头。 两侧商铺、房屋鳞次栉比,十驾马车并排都毫无压力,行人熙熙攘攘。 哪里是街,分明是大广场。 站在牌坊下的许七安望着这一幕,由衷的震撼。 “永康街是京城主干道之一,二叔说过很大,没想到这么大。”许七安心里嘀咕。 主干道如此宽敞是有讲究的,皇帝或宗室贵胄出行,会有侍卫提前清场。 两百米的宽度让目前大部分军弩、火铳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两侧的楼房里放冷箭,看到这距离,也只能无奈的双手离开键盘,打出666。 许七安脱缰野狗似的在永康街乱窜,但因为兜里的预算有限,按捺住了购物的消费。 忽然,一辆豪华马车吸引了许七安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那是一辆由四匹体格健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弧形穹顶冠银涂金,车窗明黄缎子垂下,再往下是用来遮蔽浮尘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着。 车轮侧面钉着一圈排列整齐的金质钉子,毂辘也是裹玉的。 而真正内涵的是马车材质,皇家宗室专用的金丝楠木。 “我估计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人家一个车轮子”许七安伤心的想,仿佛又找到了上辈子当社畜时的心情。 这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一列穿黑甲持长枪的士卒守在马车边,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个投壶游戏。 摊主是个穿破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垂下凌乱的发丝。 摊位上摆着铜钱、银锭、金锭、道经、菩提手串、玉石镜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 别的东西先不说,单是金锭银锭摆在摊上没被人抢走,这老道就绝不简单许七安驻足观望。 他看了一会儿,明白了游戏的玩法,投壶者距离瓷壶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过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获得第三梯队的物品,是一些金银玉石。三支皆中,则任意挑选一件第一梯队的物品。 而第一梯队的物品只有两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镜。 “又没中,可恨!” “走开,该我了。” 甲士们轮番投壶,但全部铩羽而归,老道面前的碎银越堆越高。 十五名甲士经历了又一轮失败后,许七安注意到马车的窗帘动了一下,侯在窗边的一位甲士低头听完,朝着摊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说了,黄金六十两,买你摊上的所有东西。”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声道。 这是投壶没投中,直接氪金了吗许七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面对黄金六十两的诱惑,老道士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甲士一下子绷紧了身躯,狠狠的盯着老道看了片刻,霍然转身,返回马车禀告。 几秒后,马车的主人召回了甲士,准备离开。 许七安趁机上前,来到老道面前,问道:“老道,多少钱玩一次?” 盘坐在地的老道士抬头,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递过来:“一钱银子。” 许七安接过箭矢,笑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三十步外投壶,对于炼精境的武夫而言难度不大。但背过身,且蒙上眼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投中。 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环,失去视力,会让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难度。 能不能投中,全看脸。 许七安脸不好看,但他有绝对的自信,因为,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捡到银子了。 是不是因为我会来内城,会碰到这个投壶游戏,所以幸运值自动积攒? 如果我能投中,金锭银锭全是我的哎,欧皇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许七安走到三十步外,转身,用黑布蒙住眼,随手往后一抛。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入壶。 周围的路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哗然声吸引了刚要离开马车,车窗里飘出柔媚好听的嗓音: “停车!” ps:明天要出差一趟,哎,我其实不太想出去,毕竟疫情也没彻底结束,有点怂。但为了恰饭,只能硬着头皮飞了。 就是说,明天身边没有电脑,我可能无法白天更新,所以明天中午那一章提前更新了。这不是加更,是明天的提前更新! 第五十一章 打茶围 听见箭矢入壶的声音,许七安嘴角的弧度难以控制的扩大,扯下黑布,指着摊位上的金锭银锭: “哈哈,老道,这些都是我的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镇定的把金锭银锭收了包裹,然后指着最顶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镜,笑眯眯道: “公子,二选一。” 许七安商量的语气:“老道,我不要这些,我只要银子。” 老道无情的拒绝:“规矩,就是规矩。”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两件是罕见的宝物,岂是黄白俗物能媲美,公子莫要被金银蒙蔽了双眼。” 不,我就是想要这些俗物许七安问道:“宝物?有什么作用。” “老道不知,只知它们在等待有缘人。”老道士一副光棍模样。 许七安怀疑老道在骗他,但没有证据,考虑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气运,有些踌躇。 宝物不宝物的,谁说得准,银子多实惠。 这时,一位甲士走过来,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帮个忙。” 许七安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你们主人想要什么?” “那串菩提珠。”甲士目光从摊位移开,看向许七安:“我家主人愿意出黄金六十两。” 原来我的欧皇应在了这里许七安脸上露出热心肠的笑容:“承蒙不弃,成交。” 他让甲士掏了一钱银子,换来三枚箭矢。 甲士说道:“主人说,您可以多投几次,银子都由我们出。若是失败也无妨” 话音方落,他就看见蒙上了眼睛的许七安,信手抛出箭矢。 咚咚咚三支箭矢精准无误的投入壶中。 路人的惊叹再次传来。 甲士看向许七安的眼神,充满了恭敬。 倘若一次是幸运,两次就意味着对方不是普通人,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身书生打扮,但绝对是个高手。 黄金六十两到手了许七安心情无比愉悦,他扯下黑布,恰好看见远处豪华马车的帘子落下来。 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敢多看,转过身,朝甲士抱拳:“幸不辱命。” 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礼,然后返回马车,俄顷,拎着一袋鼓胀胀的钱囊过来。 许七安接过钱囊,又从老道那里取走玉石镜,目送着马车离开。 他收回目光,随意把巴掌大的玉石镜揣进怀里,然后喜滋滋的掂量鼓胀钱囊。 大概有三四斤的样子,系在腰上过于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兑换成银票,这么重的金子随身携带,太傻叉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老道士不见了,摊位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七安站在路边沉默了半天。 他又跑了趟钱庄,把金子兑换成四张面值一百两;一张面值五十两;三张面值十两的银票。 黄金不在货币体系中,所以需要兑换成等价的银子,然后钱庄开具银票。 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例是1:8,六十两黄金就是四百八十两白银。 四百八十两白银的话,用来扇婶婶的俏脸蛋绰绰有余为什么每次赚钱都不由自主的想着要用银票扇婶婶,原主对婶婶的怨念也太强了吧另外,这些银子在内城估计只能买个小院子想买三进的大宅,没万两白银别想拿下来许七安有些苦恼。 不管是异世界还是前世,房价都是件让人绝望的事。 “四百八十两,赎一名档次低些的青楼花魁应该够了,只是这样不划算啊。 “你看,四百八十两我可以轮流临幸多位花魁,长达数月。而为一位花魁赎身,耗尽家财不说,还得负责她的吃穿用度。一不小心怀了崽,又是一大笔开销。 而我目前的工资,只够养一个正妻,根本过不起富人左拥右抱的枯燥生活。再说我才不会给青楼女子赎身呢,公车私用,天打雷劈。” 黄昏时,许七安来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处胡同里。 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院子里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清越动人的歌喉。 他知道,美丽的夜生活开始了。 走在胡同四通八达的道路上,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出王捕头那里学来的文化精粹。 正常的青楼是一座两层或三层的建筑,附带一两个别院便算是相当有规格的了。 教坊司没有这种高楼,因为不需要,胡同里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 国企,就是这么财大气粗。 教坊司是有门槛的,平民百姓不能在这里消费,倒也不是什么规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费是五两银子。 这不是说睡姑娘,而是开桌费。 五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好几个月的收入,还得是殷实的家庭。 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种: 一,豪绅巨贾。 这类客人最舍得花钱,因为平日社会地位低下的他们,对于睡犯官女眷有着狂热的执着。 二,官员。 教坊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下班后喝茶聚会的地方,只要有应酬,就喜欢往教坊司走。 值得一提的是,礼部的官员可以白嫖。因为教坊司归礼部管。 三,读书人。 这类人比豪绅巨贾要斯文,喜欢吟诗作对,又没有当官的难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欢。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种: 一,犯官女眷。 这类女子是最惨的,被迫沦落风尘,受人欺辱。 二战争中掳来的女子。 远的不说,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西方诸国和大奉是战胜国,从北方和南疆掳走不计其数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 三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这类女人是自愿成为光荣的海鲜商人,为大奉的鲍鱼生意添砖加瓦,精神可贵。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王捕头乃吾师也”许七安感慨一声,终于找到了本次造访教坊司的目标。 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来,院门的匾额写着:影梅小阁 院门敞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悬挂,院内是一株株梅树,枝头点缀着含包怒放的花骨朵。 一位十六七岁的门房小伙,守在院门口,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许七安。 他还有另一种大家耳熟能详的称呼。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久闻浮香姑娘大名,特来拜访。”许七安模仿读书人作揖,客客气气的与门房说话。 影梅小阁是花魁浮香的住所。 这里的开桌费要十两银子,比普通院子贵一倍。 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浮香姑娘属于第一等,号称诗琴双绝。 “十两银子。”见惯了大老爷的门房小伙态度冷淡,收了许七安的银子后,让他进入了院子。 许七安心里一喜,院子里笑声与丝竹声传来,打茶围已经开始,但门房小伙既然让他进去,说明院子里不是包场,而是散客。 出来玩的,分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场,另一种是散客。 如果是前者,许七安今天注定徒劳无功。 第五十二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影梅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用来遮挡寒风。 十几个客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赏梅。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 一位婢子领着许七安进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这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的年轻人。 许七安脑海里闪过王捕头讲述的打茶围规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斯文些,朝众人作揖: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各位兄台有礼。” 在场的人中,既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国子监的学子;身份不高不低。 有人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有人打量审视,有人回以微笑。 看来京察期间,大奉的官员都安分老实了许多换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许七安坦然入座,目光始终黏在充当“席纠”的花魁娘子身上。 她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这个女人很奈斯啊阅眉无数的许七安也被惊艳到了。 单从五官来说,这位花魁和婶婶还有许玲月以及褚采薇是一个级别,妍态各异,都有自己的特色。 属于那种走在街上绝对能让男人惊艳、侧目的绝色美人。 但论气质,这位花魁有着大家闺秀的秀美和文雅;论穿着,她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纱衣裙。 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沟壑若隐若现。 有沟必火她能当花魁是有道理的。 浮香姑娘充当席纠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负责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气氛担当,这个活儿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因为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 这回儿正在轮流说联语,联语就是对对子,许七安左侧是位穿淡蓝袍子,环佩叮当的中年人。 恰好轮到他,这位中年人举杯沉吟许久,道:“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边的小旗,对上联一阵点评吹捧。 中年人脸上笑容扩大,颇为受用。 这就是席纠为什么要有文学底蕴深厚的名妓来当的原因,没点水平,寻常妓子即使想拍马屁也不拍不出来。 点评之后,姿容绝色的花魁娘子,一双盈盈妙目落在许七安身上。 酒席上众人也随之看来。 对对子我不太拿手啊单是对的工整就很难了许七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焦虑。 他目光望向院子里的梅树,灵感一闪,故意饮了杯酒,做出洒脱豪迈状,朗声道: “腊月梅百头千头万头。” “妙!”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当下,看向许七安的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算是承认他有竞争花魁的资格,把他当成同水平的玩家。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对许七安的下联一顿评价吹捧。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评价完立刻不再看我坐姿有些僵硬,只有在劝酒时才饮酒许七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花魁娘子的肢体语言。 结合行为心理学的知识,做出了结论:这位花魁娘子对我们的水平看不上眼啊。 一直在耐着性子陪伴。 这时,婢子领了一个人进来,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肌肤白皙,眼神清凉,嘴唇薄而红,五官精致,男生女相。 屋子里众人侧目,就连浮香花魁露出惊讶之色,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便是她也见的不多。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郎进屋后,目光随意一扫,徒然愣住,僵在原地。 许七安眼角一阵乱跳,半天憋了一句:“好巧。” 俊美少年郎嘴角一抽,也憋了一句:“好巧” “两位认识啊。”许七安身边,穿淡蓝色袍子的中年人诧异道。 何止认识,他是我小老弟许七安压下翻江倒海的羞耻和尴尬,镇定的笑道:“有过几面之缘,想来许兄还记得杨某,我们在长乐县见过。” 他故意自报姓氏,给许新年提个醒,让他用假名。 这是最基本的反侦察意识。 许新年缺乏此类意识,但他聪明,立刻get到了堂兄的意思,朝众人抱拳:“在下许平安,长乐县学子。” 说完,便在婢子的指示下入座。 你这是把我和二叔的名字混搭了吗许七安借着喝酒,掩饰心里的槽点。 行酒令继续,过了片刻,婢子又领着两人进来,左边一个相貌俊朗,穿天青色厚袍子,腰悬玉佩,一枚油绿的玉簪子束发,是个一表人才年轻人。 右边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五官耐看,做富家翁打扮,身上透着一股与商贾、学子迥异的彪悍气息。 这位身材昂藏的中年人踏入茶室,随意一扫,忽然愣住,继而浑身石化。 许七安:“” 许新年:“” 婢子发现客人没有跟上,扭头,柔柔道:“老爷,这边请。” “啊哦哦”许平志硬着头皮进了酒屋。 许新年和许七安默默的挺直了腰杆。 许二叔入座后,三人默契的不去看彼此,保持一本正经的坐姿,眼观鼻鼻观心。 两个兔崽子不是说没时间吗辞旧也就罢了,毕竟对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我也算了解一二了宁宴可是从不去勾栏的 二叔不是说今晚值班吗以前每次我和婶婶闹矛盾,他就说这辈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八辈子的福气,不愿意呵斥婶婶呸,还不是出来嫖了。 大哥不是从不去勾栏吗我说我的袍子怎么不见了,呸,厚颜无耻。爹不是说深爱着娘从不进烟花之地吗 三人的内心戏远比僵硬的表情要丰富多彩。 许七安觉得,人生中最尴尬的事,又加了一条。那就是出去嫖的时候,遇到了二叔和弟弟。 我的妈诶,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转念一想,反正死的不止我一个人,心里就好受多了。 行酒令继续,许新年应对的还算中规中矩,毕竟是读书人,许七安则看状态,有时对不上来,只能被罚酒。而许平志从头到尾都没是在喝酒,惨遭众人嫌弃。 二叔心里是真没逼数,你都没读过书,你来凑什么热闹,花魁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许七安心里抱怨。 爹真的是浪费银子许新年心里也抱怨。 两人心里都有些急,因为表现平平,没有博得花魁的青睐。皮相好的许新年因为过于中规中矩,渐渐不被花魁注视。 最要命的是,场上有一位强力竞争对手那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轻人。 他出身国子监,颇有才华,虽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华占尽风头,让花魁娘子时时掩嘴轻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朗声道:“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来打个头。” 众人没有意见,浮香花魁笑吟吟道:“赵公子请。” 赵公子环视众人一圈,道:“松叶竹叶叶叶翠。” “竟然是叠字联。”席上有人吃了一惊。 “松叶竹叶叶叶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赵兄大才,不愧是国子监的读书人。” 一轮打回来,竟然每一个人能对上。 赵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 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视赵公子。 从她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花魁对这个姓赵的颇有好感,很欣赏他的才华许七安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许新年。 后者正好看来,兄弟俩眉宇间泛着愁容。 原本依照许新年的意思,擅长诗才的大哥在教坊司应当是如鱼得水。 岂料这半天下来,划酒拳、对对子轮番来了一遍,就是没有诗词。 其实教坊司里打茶围,诗词一直半冷不热,近两百年来,优秀诗词寥寥无几,读书人不擅长作诗作词。 打茶围时,自然就会避开不擅长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质参差不齐,仅是对对子就有些困难了,浮香花魁兰心蕙质,特意不提诗词,免得客人尴尬丢了颜面。 这时,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几位慢饮。” 这场打茶围结束了。 接下来,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会让婢子将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没有瞧中,婢子就会送客,然后开启下一轮打茶围。 众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柱香后,一名婢子走来,娇声道: “我家娘子请赵公子进屋喝茶。” 客人们惋惜的摇头,唉声叹气,也有人笑着恭喜赵公子。 赵公子面带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这下,许家的三个男人彻底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 我抄诗是为了交易,才不是低俗的装逼 “怎么办,咱们仨打茶围三十两银子没了,哪怕是找这个院子的丫鬟陪睡,三人也得好几两。”许二叔急了,感觉一朝回到解放前,眉头紧锁,看向儿子: “辞旧,快想想办法。”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的问题兄弟俩心里疯狂吐槽。 许新年看着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碰运气的,我和大哥来便来了,父亲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语气有些重了,说明心里也急。 这波真是血亏了银子倒是其次,关键是消息没有打探出来看了眼被婢子领走的赵公子,许七安突然想起了浮香花魁的称号:琴诗双绝。 他当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笔墨和宣纸。 在桌案上清扫出一片空间,一把扯过许新年:“辞旧,你替我代写。” 许新年没有犹豫,默契的端正坐姿,握着笔。 许七安语速飞快,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许新年运笔如飞,写出风骨清奇的草书。 许七安继续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许新年没有动笔,他愣住了,宛如石化,嘴里喃喃自语的重复后面两句。 “快写!”许七安推了他一下。 许二郎如梦初醒,绷着脸迅速写完。 许七安扯走宣纸,招来女婢,道:“你将此诗交给浮香娘子,即可去办,说杨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乐意,但许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银后,她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主卧里,四叠屏风挡住了浴桶,袅袅蒸汽萦绕在屋顶梁木上。 浮香泡在漂满玫瑰花瓣的热水中,青丝高挽,脖颈莹白修长,香肩和胸脯挂着水珠,在烛光里反射着魅人心魄的光芒。 肌肤凝如滑脂的她,像极了一尊玉人。 一位贴身的婢女在浴桶边服侍着,一边称赞浮香的肌肤,一边说:“赵公子已经在隔壁茶室候着了,停外头的客人说,他是国子监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浮香笑了笑,轻轻拨动水花,道:“不过以赵公子的才气,考取举人也不在话下。” 丫鬟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欢这种有才华的公子,像那烦人的周立,还不是凭着父亲的官位,便耀武扬威。 “那赵公子才华横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说不定将来能成一段佳话。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连我也取笑”浮香指头戳了戳丫鬟的脑袋,叹口气:“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难。多少读书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主卧的门被推开,一名婢子进来,站在厅里,脆声道:“娘子,外面那位姓杨的客人让奴婢送了首诗过来。” 浮香皱了皱眉,大丫鬟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娘子已经选了赵公子,岂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小婢女垂头,不敢顶嘴。 浮香淡淡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诉客人,浮香心领了。” 小婢女如释重负,“哎”了一声,把宣纸搁在桌上,便出门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轻薄的纱裙,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赤着雪白的脚丫,来到桌边坐下。 “你去请赵公子进来吧。”她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随手拿起。 她目光倏然凝固,痴痴的望着宣纸。 影梅小阁赠浮香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丫鬟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去请赵公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娘子尖锐的喊声:“慢着!” 回身看去,娘子手里死死抓着宣纸,微微发抖,脸色从未有过的古怪。 那是丫鬟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的情绪。 花魁娘子的声音急迫而尖锐:“谁,谁送来的诗,哪位公子,你快说!!” 丫鬟吓了一跳,嗫嚅道:“好像姓杨” 花魁娘子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房门。 “娘子,娘子你这般模样怎可出门,使不得”丫鬟死死抱住。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浮香急的面红耳赤,“莫要让那公子走了,快追回来。” 丫鬟怎么都想不明白,一首诗而已,竟让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态,往日里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全然不顾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请那位写诗的公子。” 丫鬟离开后,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边,恍惚的看着手里的纸张。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赠浮香,赠浮香” 她俏脸滚落豆大泪珠,趴在桌上嘤嘤嘤的哭起来。 前厅,一部分客人离开了,另一部分没有走。 打茶围结束后,落选的客人有两个选择:一,去别的院子继续下一场。二,倘若不胜酒力,疲了,可以挑选这里的丫鬟侍寝。 “这浮香姑娘不买你的账啊。”许平志看着侄儿,眉宇间有着焦虑。 诗是送过去了,但换来的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显然,许七安的诗没有打动花魁。 许新年讥笑一声:“区区一个女人,如何懂诗词精髓。” 许平志盯着儿子,问道:“宁宴方才那首诗是极好的?” 心高气傲的许二郎在诗词之道,对大哥已是心服口服,喟叹道:“极好极好。” 许大郎同样迷惑不解,他对这首诗有绝对的信心。 这首七律的名气很大,非常大。尤其是最后两句,被誉为咏梅的极致。 当时寂寞冰霜下,两句诗成万古名说的就是这两句诗。 两句诗成万古名,何其高的评价。 暗香和疏影甚至成了词牌名,可见这首诗在古代文人中的地位。 欧阳修、司马光等名人都对这两句诗给出过高分评价。 而这首七律的作者,也因此诗千古留名嗯,作者是谁许七安忘记了。 这不可能啊,她没道理会拒绝我这首诗要是赠予云鹿书院的两位大儒,他们能把我当亲儿子养许七安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位号称诗琴双绝的花魁,其实是花架子。 炒名气,卖人设而已,本质上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 但这里有个悖论,倘若浮香花魁是个卖人设的花瓶,她是不可能被文人认可的。 相比起前世艺人的炒作卖人设,这个时代的花魁也有类似操作,但后者是有真本事。 理由很简单,古代的读书人可不像后世的小年轻那样好忽悠。 愁眉不展间,那位在浮香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迈着小碎步疾走而来,目光略显焦虑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见许七安后,神色一松,莲步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娇滴滴道: “杨公子,是您作的诗?” 许家爷仨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是我。”许七安点点头。 丫鬟展颜一笑,愈发恭敬,低眉顺眼,柔声道:“我家娘子有请。” 许七安镇定的颔首,跟在丫鬟身后,朝着阁楼另一侧的主卧走去。 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阁”的客人主意,交头接耳。 “咦,他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怎么进去两人?” “刚才那丫鬟好像说到诗了,而我恰好看见他与那位俊俏小哥写了什么。”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许新年和许平志面前,拱手道:“两位,不知道浮香姑娘这是何意?方才那位兄台怎么进去了,你们写了什么诗?” ps:大老爷们,脸好痒,需要推荐票狠狠的扇︿ ̄︶ ̄︿ 第五十四章 截胡 许二郎默不作声,许平志凝视着中年男人,摇头道:“随手一句打油诗而已,我听那位公子说自己书法生疏,写不出好字,才劳烦这位公子帮忙代笔。” 许二叔是老江湖了,摆出一副自己是旁观者的姿态,与侄儿和儿子撇清关系。 众人立刻看向许新年,许二郎呵了一声,生人莫近的高冷姿态,不屑回答他们。 他这样的态度,让问话的中年人一阵恼怒、尴尬,拂袖回了原位。 原本想留宿这里的许平志,偷偷给儿子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影梅小阁。 “不好继续留在里头,让人瞧出我们三人有关系就不妙了。”许平志教导儿子。 “我懂。”许新年颔首,说完,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 屋里有炭火取暖,乍一出来,温差巨大,让人忍不住直打颤。 许平志看了眼儿子,说道:“原本宿在影梅小阁的话,那些婢子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 “现在只能去别院找其他女子而不是婢子的话,低价是五两银子,这里包括了打茶围的钱。” 说到这里,许平志顿了顿,见儿子没有习惯性的毒舌反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奇怪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许二叔从怀里摸出一锭官银,制式银子,一锭五两。 “二郎,银子你拿去。” 许家因为税银案,倾家荡产,即使过了一个月,许平志通过灰色渠道弄了好些银子,但总体上还是比较拮据的。 许二叔不觉得儿子还能拿出五两银子。 许新年微微动容,低声道:“爹,那你呢?” 许二叔不在意的笑了笑:“爹炼精境的时候就不惧寒暑,就算在路边睡一宿,也不碍事。你身子骨可经不起夜里的寒风。” 许新年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着脊背,承受着料峭的夜风,有些恍惚的盯着五两银子,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说: “我不要。” 许二叔一定要儿子收下。 拉扯之间,啪嗒一声,许新年怀里掉出一锭官银,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父子俩望着地上的银子,陷入了沉默。 另一边,丫鬟推开主卧的门,示意许七安入内,而自己却没打算进去。 “杨公子请进!” 障子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地面铺着一层价格昂贵的丝织地衣,价格贵也就罢了,且极耗人力。 地衣上绣着一朵朵青色莲花,一团团祥云。 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莲。大官人走在上面,平步青云。 心思玲珑。 一架临摹名画雨打芭蕉图的三叠式屏风隔开睡处和锦厅,一位风姿绝伦的妙龄女子跪坐在屏风前的壶门小榻,小塌上摆放一架凤尾琴。 她穿着轻薄的纱衣,凝脂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正笑吟吟的望向门口。 两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头,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意。 最是那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许七安脑海里浮现这句诗。 行酒令时文雅如大家闺秀,在塌边时妩媚勾人欲说还休。 这是只有教坊司的女人才能修出的魅功啊。 许七安两个头,一个大。 “公子?”花魁痴痴笑道:“公子何故如此看着奴家。” 因为鸡你太美许七安喟叹道:“早听说浮香姑娘天资绝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就算说浮香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信。” “杨公子莫要取笑奴家。”浮香抿了抿嘴,娇羞的低下头,眉眼间笑意盈盈,显然是很开心的。 隔壁的茶室里,赵公子喝掉了整整一壶茶,膀胱抗议了两次,第三次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是来喝茶的吗? 赵公子满肚子牢骚的离开茶室,走向主卧方向,却在门口被丫鬟拦住。 “我在茶室等了许久,为何浮香姑娘还不见我。”赵公子质问丫鬟。 “赵公子莫怪,娘子已经选了他人。”丫鬟回答。 “!!!”赵公子感觉脑门上被接二连三的轰了几道雷,继而涌起怒火,大声道: “浮香姑娘分明是选了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消遣人是吗?你若不给我个说法,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他凶狠的语气和狰狞的语句让丫鬟有些怕,下意识的想喊院子里的扈从。 “萍儿,既然赵公子不服气,你就把诗带出去让他看看。” 屋里传来花魁娘子充满女性魅力的嗓音。 丫鬟谨慎的看了眼赵公子,把障子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了进去。 几秒后她又闪了出来,把宣纸递给赵公子。 后者接过,扫了一眼,愤怒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继而缓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震撼、难以置信 他原地呆了许久,手指一松,宣纸徐徐飘落。 外头的客人惊愕的发现,赵公子竟然出来了。 完事了?! 赵公子的表情让他们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被赶出来了啊。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一位同龄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立刻上前,看似关切,实则八卦。 先前丫鬟喊走那个姓杨的,没多久,赵公子就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显而易见,这是被人半路截胡,摘走了丰腴牡丹花。 穿青袍的赵公子,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喃喃道:“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到底怎么回事,输?从何说起啊。” “赵兄,那人是写了首诗对吧,到底什么诗能让浮香姑娘破坏规矩?”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客人们都凑了上来。 赵公子置若罔闻,边往外走,边喃喃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 众人心头一振,知道他念的是方才那首诗。 “占尽风情向小园。” 此时,赵公子已经走到院中,客人们不由自主的跟在身后,听着。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客人们没有跟上,留在了原地,空气短暂的陷入寂静。 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学子热泪盈眶,嘴皮子颤抖:“此诗一出,羞煞千古咏梅人各位,小生先行告退,小生要去别处打茶围了,将诗词传扬出去。” “在下也告退了,为大奉诗坛扬名,怎么能少了我。” 客人们一哄而散,迫不及待的去参加别院的茶围,然后抛出此诗一鸣惊人。 第五十五章 计划初成 “奴家要谢过公子,倘若将来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劳。”浮香眼里流淌着绵绵情意,愈发娇媚动人。 许七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自古以来,因为诗词名传百世的名妓不少。 这份机遇,任何一个风尘女子都会欣喜若狂。 世上两种人喜爱争名,读书人和妓子。 我要的就是你这份感恩戴德许七安笑了笑,适当的表现出一点轻浮:“你要怎么谢我?” 屋内温暖如春,他喝了不少酒,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觉得燥热难当,便脱了外袍搁在圆凳上。 浮香咬了咬娇艳丰满的唇瓣,羞涩道:“公子,长夜漫漫,不妨先听奴家为你弹奏一曲助助雅兴。” 许七安一愣,知道对方会错意了,笑了笑,没解释。 还是古时候的女子优雅,你来睡她,她会说:你别急,让小女子为你弹奏一曲。 不像后来的姑娘,你去睡她,她会说:搞快点! 耐心听完一曲,许七安得承认这位花魁是有两把刷子的,琴诗双绝,诗不知道,但琴弹的是真的好。 他一个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静下心来沉浸其中。 许七安喝了口茶,缓解因为饮酒造成的喉咙干涩,语气随意的开了个话题:“浮香姑娘国色天香,难道没有人为你赎身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话题,花魁娘子黯然叹息一声: “教坊司的姑娘,哪里是说赎身就能赎身的?便是遇到个有情郎,礼部也不会同意。” 其实是太烧钱了,教坊司当红花魁赎身很难,因为是官妓,要走一大堆流程,上下打点,耗费的银子远胜其他青楼花魁。 我记得王捕头说过,寻常青楼的花魁,大概500两1000两。教坊司的花魁也许还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两千两是什么概念? 我得不吃不喝攒十年,我这还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有这么多的钱,我买几个姿色不错的小妾不是更好? 许七安下意识的在心里盘算,得出结论是:这笔生意血亏! “也是,以浮香姑娘的美貌,便是大奉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许七安吹捧。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心里欢喜,嘴上则说:“公子不要取笑人家,这大奉京城第一美人是镇北王妃,人家不过是蒲柳之姿。” 自称从奴家变成了人家,关系更亲近了,语气里也带了些许撒娇。 镇北王妃?又是这个女人。许七安又一次听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上辈子自问阅美无数,而今见了许玲月褚采薇等几乎没有瑕疵的美人,实在想不出这位王妃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稳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八成是身份光环吧他心想。
最新章节:第568章 我反对
更新时间:2022-04-05